#(一)
之二 更討厭
建築這門科系,大概是最貼近人文的理工科系了。很多人以為我們只要在冷氣房畫畫圖,然後穿著黑得發亮的皮鞋在工地頤指氣使,就能給業主交差。
但實際上,完成一棟建築物,其中的精細程度並不亞於一場開腦手術。手術時間再長不過兩三天就會從刀房中出來,而再簡單的建築物也至少是兩三個月起跳。
我大三那年,跟外頭的產業在建教合作,就深深體會到這點。說成這樣,但其實我承包的,只是一個遮陽頂的案子。
那間建物非常特殊,是模仿客家古樓那種環狀的群居建築物,但是是現代的裝配,外表走的是大方的俐落風格。
整體來說,這棟建築非常漂亮,至少對我們這種建築人來說。不過,我有點好奇是怎樣的人會住在這種地方,畢竟比鄰而居,可能要有點親緣關係才住的下去。
不過有個缺點,就是中庭的部份,西曬的陽光會直直照入後方人家房裡,因此決定要加塊遮陽版。
這樣的遮陽版不小,而且得延著住戶內緣搭起,必須去直接丈量所需要的長寬高弧度等等。我才剛去丈量尺寸的時候,就有住戶說想延著我這塊遮陽版接線,好讓逢年過節時好點燈。
我開始的時候說這是最貼近人文的理工學科,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專業的溝通能力,對我們來說不亞於製圖做模。像現在,我才剛要搭個板,就一堆不知道哪冒出來的人一個一個來表達意見。一個說要延著接電,另一個說要做個排水凹槽,這兒多雨,雨水會壓壞擋陽版。這些都還好,還有一個對面棟的,挑明了說角度要調好,板子邊緣不要正對著他們,怕衝煞。
媽的一堆毛。
不過,秉持著我是專業的建築人,還是一一將他們的意見納入了。我甚至還去查了這地區最大的歷史陣風,來確定這塊板子經的起風吹雨淋耐操耐用。就這樣過了兩個禮拜,我才把設計稿給業主看,並且報價。
「太貴了。」業主連看都沒看,聽到價格直接表明告訴我,他們的預算只有我報的價一半不到。
我操。
所以等到我這案子能過,並且開始動工,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了。不知道來不來的及學校評分,畢竟這種校外實習還是要打成績的。為了節省經費,並加速工程,我自己還得要親自下馬去裝修。
然後又是一陣吐血的開始,比方說,部分工人完全不注重工安,連安全帽也不願意戴。這還是小事,畢竟砸也不是砸我的頭。更麻煩的是,工人有些人看我年輕,完全不當我一回事,加上白領藍領的階級意識,他們對我下的指令,往往是陽奉陰違的。
我突然很慶幸自己也有下來做,方便監工,尤其在我又拆下一個顯然不合尺寸的螺絲時。
「天真,是遮陽不是遮羞,何必。」胖子那時看我忙裡忙外,忍不住這樣說。
我也這麼覺得,但這畢竟是我的第一個案子,怎麼樣也是特別的。就這樣忙乎了好些日子,直到完成當下,原本的不滿此時都昇華成成就感。在夕陽的餘暉下,我忍不住想找人分享這份喜悅。
那個人,當然是我男朋友。我拍了張和遮陽版的合照就傳給他,沒多久,就收到達他寄回的簡訊。
「辛苦了,在哪,我去接你。」
操,這封簡訊有九個字,是他平常回的三倍。我喜孜孜地看著簡訊發怔,覺得今天真是美極了。
數十分鐘後,我男朋友就開著他平常開的的士來接我。那時我已經和業主交待好了,對方也很滿意。
「小哥,我跟你說喔……」一上車,我就忍不住開始要跟我男朋友說說這次的案子。有好多事情想說,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哪說起,只好想到哪說到哪。
小哥沉默的開他的車,但即使如此還是感受的出他是關心我的。我讓他載我回宿舍,好先沖去一身的髒污。
然而這竟然是一切杯具的開始。
剛開門就看到胖子不在,八成是去買飯什麼的反正我不管,這表示沒人跟我搶浴室洗。這我得提一下,胖子其實很愛乾淨,我覺得他洗澡的次數甚至比小哥還多。
花灑一轉開,烈日曬傷的臉皮就直喊疼。我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不抹肥皂泡。儘管如此,那個疼啊還是讓人撕心裂肺的,我忍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哀號了幾聲出來。
可能是剛剛叫的太銷魂,我總覺得出來的時候小哥看我的眼神不太一樣。
不,可能不是錯覺。我看到小哥拿了條軟管過來。
「那是什麼?」不會是我想的那樣,拜託不要,我現在全身都疼的不要不要了。
「讓你等等好過點的東西。」張起靈面不改色的說流氓話,我菊花忍不住一縮,連忙往後退去。
「小哥不要!」就算胖子不在,我現在的身體也經不起啊。而且這裡是校宿,那個,隔音不好。
「聽話!」小哥罕見的出現有點不耐的語氣,他一把翻過桌子,單手就抓過我衣領,將我扔在床上。
「不要……」還是胖子睡的那張床上,我有點絕望。不要,那個什麼的,我根本還沒準備好。我愣愣地看著小哥直接脫下我的衣服,而整個過程不會超過半分鐘。
因為壓著我的關係,小哥沒有多餘的手去扭軟管,索性用嘴咬開,如此性感的讓我忍不住嚥了口水。媽蛋,這就是引狼入室嗎?雖然是半強迫的,但如果對方是張起靈,也未嘗不可以。我緊閉著雙眼,等待對方的下一步動作。
直到臉頰有股冰涼的觸感。
「啥?」我瞇眼去偷偷看他,發現他正仔細地將軟管裡面的東西塗在我臉上。
「胖子放的。」
距離近點,我才看清軟管上面寫的是蘆薈膏,純天然的。
「……」這種鬆了一口氣又悵然若失的感覺是怎麼回事。蘆薈膏擦上去冰冰涼涼的似乎就不會疼了。等到小哥替我將曬著的部分都塗上一層蘆薈膏後,才把胖子留給我的便籤讓我看。
上面大概寫著知道我這幾天來曬得嚴重,從農推系的雲彩學妹那裡拿了條蘆薈膏給我,說是質量不錯的。
胖子別看他外表這樣,其實心細的很。軟膏的效果似乎不錯,我又在臉上多塗了幾層。這一鬆懈下來,整個人就犯懶,又央求小哥去學餐幫我買飯。
小哥點點頭,臨走前還替我將燈拉上。我調了下鬧鐘時間,便開始打盹。
約莫半小時後,小哥就回來了。其實我聽見他車子的引擎聲就醒了,只是有點犯懶,多瞇了一下,然後就覺得不太對勁。
臉有點癢癢的,不會過敏吧?我睜開眼,發現小哥面色凝重的看著我。雖然他一直都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但被他這麼瞧著,總讓人心裡發毛。
難道是臉爛掉了嗎?不是吧,爺我還是有點小帥的耶?我伸手去拿床頭的鏡子一照,赫然發現臉上爬了一隻大蟑螂。
「啊啊啊啊啊啊!?」你他娘這操蛋的東西居然,正在吃我臉上的蘆薈膏?這畫面太美我不敢看,忍不住嚎了出來後,他動了!
蟑螂最喜歡那種陰暗、溫暖、潮濕又狹窄的地方,而我臉上最符合的,只有……
「嗚嗚嗚嗚。」娘的我真的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那隻蟑螂現在正鑽進右鼻孔,卡在中間動彈不得。我又不敢真的出聲,怕牠就這樣從鼻咽滑入口腔,只好用眼神向張起靈求救。
「別動。」張起靈突然出聲,而手中多了一隻尖嘴鉗。
操他媽蛋的尖嘴鉗。
機械系的都是臭流氓!我看著小哥俐落地從腰間的工具包抽出尖嘴鉗,心都涼了一半。媽的,那東西像是能插到進鼻孔裡的嗎?能嗎?張起靈你這樣對嗎?
我幾乎都快崩潰了,這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了。
是胖子!
胖子手上還買了包麻辣燙,本來大嗓門的他看到小哥想插我但我不給插的畫面也沉默了。
「那個啥,你們繼續啊。」胖子有點訕然,我更尷尬了。而就在我分神之際,張起靈一個箭步就衝上前,一鉗夾出了那隻蟑螂,瞬間插入的疼痛真讓我忍不住掉了淚。
鼻腔一時通暢,隨著蟲體爆裂,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油味。我看著張起靈,他也看著我。我發誓,短時間內我再也不想看到我男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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