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8日 星期五

【瓶邪】疏影彌留(三)影子

#第三章 影子



等我回到鋪子的時候,已經是隔天中午的事了。身體又髒又累,倒了杯水,總覺得一坐上椅就能睡。

鋪子還是亂糟糟的,沒看到王盟來開店。本來要罵,又想想換做是我大概也會覺得眼睛業障重,門板一關做壁上觀當沒看到。不知情的人八成會以為我店舖被人闖空門,東西散落一地,那些上了年代的東西不禁摔,碎成好多塊的都有。可惜了那些都是有文化的東西,居然壞的這麼不明不白。

公安不信,小花不信,可我是貨真價實的受害者啊。還好現在科技進步,我點開主控電腦,想看當時發生的情景。幾十隻的攝像頭,就不信沒拍到這操蛋的鬼東西。

然而點開畫面的時候,我徹底茫然了。鏡頭裡不管怎麼看,都只有我一個人而已,沒別的了。畫面還在運轉,整體看來儀器絲毫沒有問題。

沒有、真的沒有。視頻上就只有我一個人一個勁兒的在瞎折騰,我發了瘋似的拼命點開不同的視頻,但是除了我一人在發神經以外,真的什麼都沒有。難到真的跟解雨臣說的一樣,有問題的是我腦子?

不可能,那東西還撲到我身上來,幻影也沒有這麼真實的。我跑去放殞玉的保險櫃那,發現裡面滿滿地佈了一層灰,像是許久沒人打掃過一般。

我揉了揉累到發疼的腦袋,決定先睡過一陣再說。不過,這鋪子是不能待了,只能先到附近的旅舍將就。我在離開前拷貝了一份視頻檔,將那塊殞玉連同保險箱帶著,又放了王盟一個禮拜的假,這才離開。

我到附近的旅舍開了房間,也顧不上身上的髒污就沉沉睡去。起來的時候還是讓房管給叫醒的,那個房管怕是生手,生的一張白白淨淨但不太讓人能有印象的大眾臉,說個話支支吾吾的。房管看我來的時候這副落魄模樣,又好半天在房裡沒動靜,以為我是要尋短才來的。

「沒事沒事,我搬新家正在裝潢,弄的髒些。」隨意的打發那個房管後,又囑託他不要來打擾,說是真累了。

「那您好好休息。」房管半信半疑,最後似乎接受了這套說詞,疑神疑鬼的走了。

我對著關上的門板比了一記中指。

休息過了就鬧肚餓,我在附近買了麻辣燙就帶回旅舍吃,一邊吃一邊仔細地看錄下來的影像。我看著看著,突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

我撥了內線給房管,問有沒有人來找,或是有沒有什麼奇怪的電話。

沒有。

房間裡也沒被人動過的痕跡,甚至連殞玉都好端端的在那裡。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開了那操蛋的小保險櫃,然而那塊隕玉就像尊大佛,雷打不動待著,連點摔或撞的跡象都沒有。我剛剛睡了好一陣,又出門買吃的,東西就丟在房內,對方居然沒有趁人之危。不管對方是誰,目的不會只是跟我牽牽小手而已吧?

我把隕玉拿在手上掂量一下,沒個頭緒又放回去,只簡單的關上保險箱,沒鎖死。

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光想就鬧頭疼,索性先由能著手的地方開始。我東西吃了一半就扔在一旁,專注地看著銀幕。影像說不上多清楚,但也不是那種三流貨色。為了讓影像更清楚,我將播放的速度調慢。從2倍、4倍、8倍……而後,幾乎是一張一張看。

「這什麼鬼……?」我眼睛幾乎貼到銀幕上,恐懼隨著血脈流動全身。

銀幕上,確實有東西。那東西我不好說是什麼,勉強看出一團黑色的霧。那個霧不仔細看會以為是機器出錯或是光影效果,因為他出現的時間,不是連續的。那得將影片緩慢的播放才能看見,有黑黑的東西在我身邊,類似人形,像是小孩子的影子。

那個黑影先是纏著我,然後隨著我漫無目的的逃竄又有些淡去,之後,慢慢地朝其中一個攝像頭靠過去。其實如果影片連貫著播放,是看不到的,這攝像頭一秒儲存60張畫面,而那個影子只在其中幾張出現,我是一張張拆開來看才看的到。本來以為那會排列出一個鬼臉的樣子,就像網路流傳的那種特爛的會在結尾突然放大嚇人那種惡作劇視頻,還好沒有。

但也沒比鬼臉好到哪去。銀幕上的黑影逐漸排成一排文字。說是文字,但感覺更像是一種符號,總之我看不懂,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那是小哥的筆跡。由於畫面有點小,我放到最大才能勉強看到上面寫什麼。那確實是中文字,只是字體很潦草,像是匆匆遺留的,以至於我一開始看不出端倪。

快走。

「我操,真見鬼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瞧,直到我身後站了人也沒發現。

§

如果早幾年,我可能會嚇的跟孫子一樣不要不要的,不過三叔的神采我也能學個三分,反應過來後,我盡可能讓聲音沉穩下來,喝聲:

「是誰。」

我喊完都覺得自己的氣勢還頗霸氣的,能在這個節點跑火車真不知是好還不好。對方站在我正後方,要不是螢幕上反射出一點點身影,他腳步聲貓的很,根本不可能發現。對方似乎訝異自己被發現,停了下來,而這僅僅是幾秒的遲疑,也足夠我反擊。我將手臂收攏,一個側身就用左手肘朝著對方的心窩打下去。

這一下力道不輕,卻被對方從肩窩一個使力往外卸去,幾乎疼得讓人以為肩膀會這樣脫臼。這一疼得讓我重心不穩而踉蹌,脖頸上瞬間多了把亮晃晃的刀子。操蛋,為什麼派到我這邊的人都這麼能打,都不嫌浪費真是,我暗罵了聲操,但仍表現得至少勉強順從的樣子。沒事兒,對方的專注力想必也在橫在我頸前的刀上,我只要腳後跟狠狠踩在對方的腳趾上,那脆弱的骨節只要力道夠些定能踩出裂痕,還怕他不放手。

才怪。那當然只是想想而已,刀子阿,架在脖子上的刀子阿,操你妹的一下就掀了我底氣,汗毛豎了全身。

「就你這樣是想死幾次,吳邪。」聲音是壓得很低,我就印象所及身邊沒有這嗓門的。對方認得我,代表這不是單純的闖空門。看來,該來的還是要來的。我腦子裡立刻想著可能的人,他的身版是男人身版沒錯,但屬於修長的那種。

匪徒很快就在我手上一銬,這時我才看到除了他以外,另外還有個年輕人也闖進來了。那年輕人穿著房管的衣服,就是那時來問我的那個生手房管。而就當我想回頭去看是誰在搞我的時候,眼睛就被塊白布矇住,之後整個人被綁得像個要上架的洞庭湖大閘蟹似的。

「帶走。」是那個低沉的聲音。我本能性想跑,儘管現在連腳都被綁上了。你他媽,有種你們就這樣把爺我扛出去阿,我心裡想,這麼大陣仗還不怕被人報警。就算沒有,微信也很快能傳,就不信他們真敢這樣活捉的。

由於靠著地面,他們的腳步聲顯得清晰許多。就連我這樣的人也聽得出他們走近我床旁邊,床上面正放著電腦跟那塊殞玉。然而我現在根本顧不及那些東西,手上是銬,腳上感覺像是麻繩,但如果是皮帶可能也說得過去,不管哪個都不是我能解開的東西。

我房間是一天天訂的,所以明天下午退房的時候,如果沒去繳房卡或續訂,那旅社肯定會有人來看,到時候就能得救了。就是不知道東西會被帶到哪,那男人說了聲帶走後就沒出聲,我一時也不知道對方的打算。但橫豎不是要命的,掙脫後我再找胖子討論去就是,他人脈廣,三教九流都有涉染,還能再從長計議。影帶資料還可以從舖子的主電腦再錄,就是殞玉有點麻煩。不過那麼邪門的東西,要真掉了說不准也不是什麼壞事。

有了後路,決定以逸待勞,我也不是那麼緊張了。直到我聽到原先被我扔在地上的行李箱有被拖動的聲響。因為方便,我出門時將換洗衣物和那些資料都用一個大行李箱直接拖出來,而行李箱現在被拖在我旁邊。接著,就是翻東西的聲音。反正裡面就剩衣服,愛翻翻去。

反正爺一窮二白,又不是妹子還怕劫色。然而沒想到那句帶走,居然還真的把我給算上了。他們將裡面的東西通通倒出來後,就將我像捉雞那樣拎起,然後往行李箱塞。

「操!」簡直莫名其妙。爺我可是一米八的大男人阿,你妹的,這是在做什麼。

「進、進不去阿。」我大叫了聲痛,氣急敗壞的問候起對方祖宗來。對方將我的身體對折,不管我要不要,就硬往行李箱裡塞。那口行李箱是以前我上大學時代用的,用來返鄉時裝行囊用,雖然挺大一只,我那時還跟同學笑鬧說這只皮箱說不準能用來棄屍用,沒想到真有一天是要將我往裡面塞。我沒有練過什麼軟骨還是什麼縮骨的,身體被這麼詭異的方式擠進去,完全就是杯具來著。

「閉嘴!」可能是我叫得有點淒厲,對方嘖了一聲,將一條內褲塞到我嘴裡。該慶幸那條內褲是乾淨的嗎?我有點絕望,小黃片也不是這樣演的阿。這種小房間隔音並不好,若是折騰了這麼久還沒人有反應,大概不用抱著什麼希望了。

我們就這樣在進進出出中推推搡搡了好一陣,顯然將我整個人塞進去打包是辦不到的,就將我身子整個擠在行李箱內,露出個頭在外面。這算什麼?難道他們會認為我乖乖配合嗎?對方是大寫的蠢貨來著嗎?我還在腹誹,匪徒就拉著行李箱拉桿拉著走。

操,真他媽疼。我整個人被拖的顛頗,只能發出幾聲嗚噎。娘的現在是沒法律了嗎?我這樣被拖著走,難道沒人看著?顛了好一陣,我眼上的白布被顛下,眼前是穿著房管衣的年輕人,他正拉著我走。而走在他前面,穿著黑西裝的人,抱著我的電腦和殞玉在前頭,行色匆匆。

不對,那個西裝身影……是小花?

「咬挖?」我嘴裡的東西卡的深,只能發出這樣語焉不詳的聲音。小花突然回過頭,惡狠狠地看著我。

「不想死就閉嘴。」居然是那個低音,我從沒聽過小花用這種聲調說話。這麼說來,我從頭到尾都只有聽到小花出聲,那個年輕敢情是啞巴來著?到現在才裝啞巴有個卵用,我試圖要去認那個年輕人的臉,看能不能有些頭緒,不過我現在的姿勢其實很難看到他的臉。他們沒有停下腳步,直接走到走廊盡頭,按了電梯就走。我頸部是自由的,四處張望後才發現這層樓似乎都沒有人,房間裡都沒有燈的,就連廊上的燈都只點了幾盞,陰晦莫名。對方到底做了什麼?搞什麼一樓一鳳,一間旅店不可能這樓就住我一個,定是對方擺陣要來捉人了。

他娘的什麼時候被盯上都沒注意到,我一面暗自咒罵自己的天真,又由於認得小花,也就不再這麼慌亂。他要我閉嘴,那一定是有他的理由。那個年輕人聽了,可能只當作是小花怕我出聲擾亂他們才這麼說,但聽到我耳裡,又是另一回事。

因為光就這一句話,我就能知道那個年輕人鐵定不是小花的人。小花偽裝聲音,一定就是不想讓對方認出來才這麼做,很可能他們之前的聯繫,都只透過電話,並沒有見過面才會這樣。他一定是聽出我剛剛就是要叫他,才讓我別出聲,好在我不是直接喊他名字。他們的利益關係可能完全是對衝的,而我當然無條件選擇信任小花。他們的這次行動,一定是出於臨時被趕上來的,不然以小花的身手,不可能做到被我發現,至少他會換個樣子再上陣,不可能只換了聲不換個樣。

到底是什麼人可以這樣逼急小花,解家手段向來都留了幾步,能這樣逼著小花的人,我還真沒有頭緒,只好陪他演出這一齣。電梯一路到地下室停車場,門一開,我正被電梯底板門縫喀啦一聲,一聲槍響就響在耳邊。拉著我的年輕人胸口立刻紅艷一片,我面朝下摔在地上,還看不清楚,又一聲槍響。第二槍開在那年輕房管的腦門上,紅的白的花了整地。

「這麼慢。」小花嘖了一聲,用回平常的聲調。他沒去管那個倒地的年輕人,直接來替我鬆綁。

開槍的人唯唯諾諾了幾聲,過來替我解了手上跟腳上那些束縛,就被小花打發去開車。地下層是停車場,小花的人顯然等在這很久了。我往前頭看去,發現就連車場也只有小花的車,不禁想著對方是怎樣的人,這麼有能耐能空下一整間旅社。

對方既然有這點能力,那過來押我的年輕人,鐵定不是孤軍,後面還有一汪黑水在。小花開來的是大台的休旅車,窗都貼了黑,從外面看不進裡面的動靜。我們匆匆忙忙地上了車就走,小花的人開車,我和他坐後座。

「操,你們是有什麼毛病。」我坐在車上,揉了揉發疼的關節,它們就像是全身都被拆散後又被重組一般。

「要抓人扛走就好,發哪齣蛇經病。」唉呦我的媽,鬆懈下來後全身的不舒服通通上身,叫疼不是,忍著又難受。

「你才有病。」小花的臉色依舊很難看,絲毫沒有任何鬆懈。他自顧自打開我的電腦,仔細地盯著那些影像。

「他不想碰你。」小花指的是那個年輕房管。他底下的伙計開車狠得,以致顛頗得不比我在行李箱裡被拉著走的時候輕。我被震得頭有點暈,索性往窗外看。這不看沒事,一看就讓人瞠了目。若是真看到了什麼或許好些,但外面什麼都沒有,一個人影也見不著,宛若鬼城。

況且不僅僅沒人而已,連燈火都熄了,陰暗一片怪嚇人的。這絕對不是小花做的,他雖然在地方上也是個人物,到底沒有這樣動權的能力,而且也沒有必要。怕是對方有政府的門路才能這樣搞,定是鐵了心要我人間蒸發才做到這樣。我不禁打了身冷顫,想到小花要是沒來救,這下連埋都找不到屍了。

「娘的,真見鬼了……」我還在一旁喃喃,小花就拉過我,指著電腦。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他指了上面的銀幕,銀幕中的我正對著鐵櫃子開槍。他也和我一開始一樣,拉了視頻的進度條,怎麼跑都沒看出端倪。還好我早就把有問題的那幾張畫面擷取下來了,放在另一個資料夾裡。我點開,讓他自己一張張看,自己先在旁抽著菸。

菸草的鎮靜效果很快就沿著血液流淌到四肢,搞得這一切都荒誕的可笑。我不敢開窗,鴕鳥的認為只要躲著就能安全。一支菸的時間不長,熄了後我就去問小花有沒有頭緒。

「你神經病。」解雨臣頹然地搖著頭,像是完全不能理解。我知道,一般人在面對這種超自然現象時也是很難接受的,特別現在都是科學世代了,就算從小就聽著稗官野史鄉野傳說長大,鬼神終究是虛幻飄渺的存在。還好我一直沒有明確信仰,要接受起來也快得多。

解雨臣又搖搖頭,我只好明確地指著那張小鬼的臉,跟他說那隻小雜種是怎麼嚇著爺的。他不知道我看見那張臉的眼睛就嚇個半死,陰慘慘的爍綠瞳仁收縮如貓,我想我會好一陣連帶對貓過敏,神經性的。影像中,那隻小鬼正伸出細細黑黑的小手,要摸上我的臉,娘的被摸到不知道會不會爛掉,辜負我的顏值。

「不知道現在還請不請的到道士捉妖。」那小鬼的樣子很模糊,很像深夜靈異節目中會出現的那種,真假不明的鬼影照片。那種低端的照片連個娃兒都嚇不到,只是真的看見的時候,那震撼感又是另一回事了。

「你、神、經、病。」解雨臣像是吐盡全身的氣力,轉過身來兩手捉著我的肩膀。

「上面只有你,吳邪。」他指著我剛剛指出有鬼的地方,用手指用力地戳了幾下。

我看著小花,他也看著我,久久說不上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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