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13日 星期三

【瓶邪】疏影彌留(五)綠林


第五章 綠林




往後邊走去,門一開,發現後面還有「半間」工寮。我照小花給我指的路走,開了門鎖,然後在後邊看到了像是被截開的建築。簡單來說,就是少了一面牆。

搞什麼鬼。後面這間少了一面牆的房間,占地大概三十坪上下,邊緣不太規則。

我默默地關上門,上頭的拴銹蝕的很嚴重,幾乎是只要出點力踹就能斷。門掩上幾乎只是障眼的心安,沒有實質的抵禦能力。儘管如此我走的時候還是將門從外面鏈上,以防萬一。這麼說來,這個原本應該是「室內」的門,居然對邊有鍊,也就是說可以從兩個方向鎖,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而離開「室內」後,外面就是雜草叢生的野生環境了。沿著草叢有一條小路,不過嚴格來說,那根本不算是路。那只是因為有人走過,所以草被壓低了,看起來就像是條道路。我原本想要沿著走,但我人生地不熟,又走在路上的話,怕被偷襲或追蹤,索性鑽到一旁的草叢去。這裡的草長得比人高,我個子雖然不矮,但是稍微伏低點走,還是可以將身體隱藏在草堆中的。

潛入草叢的感覺像是變成了某種大型的貓科動物,隨時等著伏擊的機會。從這裡看那間屋子顯得更詭異了,那棟建築怎麼看都跟周圍格格不入。我看了看四周,樹都至少長到兩、三層樓以上的高度,但是屋子附近並沒有被植物「侵占」的情形發生。那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這裡一直都有人在整理,否則房子早就被植物爬滿壓到不成樣子。

既然有在整理,表示這房子顯然還保有它的功能,而沒有被荒廢。我看了看附近植物的生長趨勢,決定爬上一旁相對低矮,但是枝枒看起來還算堅固的樹。

希望不會有蛇,這種荒山野嶺的地方真被咬了,一槍崩了自己可能乾脆些。我用手上的槍輕輕撥動草叢,來個打草驚蛇,然後才慢慢地爬到樹上。好在那棵樹疙瘩多,就是我這樣的生手也攀得上。

到了上頭,因為蔓生的情況嚴重,視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不過,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進抽風口。而那個抽風口早就銹壞了,因此可以約略看進去。抽風口的高度大概是兩層樓高,而那間工寮沒有做樓層,因此算是個不錯的制高點。說真的,這種感覺就像是看娃娃屋的感覺真的很詭異,我看著那「半間」工寮,覺得那裏真是說不出奇怪。如果他不是多了那半間的格局,那有門跟抽風口就顯得正常多了,偏偏就是多了那半間。

算了,就算他要蓋成危樓也不甘我事。

小花要我先走,但我怎麼也不會先走。他那邊只有兩個人,而對方的陣仗不可能素到只是要找他喝個茶的。這裡靜的只有風聲,沒有蟲鳥啼鳴,著實讓人詭異。不過我是後來才注意到這件事的,若是我當下就注意到,絕對不會想再多待一秒。

等待的過程相當枯燥乏味,一開始還警戒著,後來也開始跑神起來。忘記在哪邊看的,一般人的專注力不會超過十五分鐘。我沒有受過專業的訓練,也不是挺有耐心的那種人,這時候時間顯得特折磨人。唯一的改變,只有日光的角度似有若無的改變著。

時間可能才沒過多久,但是耐心就覺得消磨掉大半,特別是我為了不讓身形顯現,而盡可能地貼在樹枝上,隱蔽在樹葉叢中。如果胖子在的話,一定會笑我怎麼這樣做矮伏低像個媳婦似的。

去他的媳婦,他才全家都小媳婦。我端著槍的手有點麻軟,正想挪動筋骨的時候,眼前的建物突然竄出了黑色的濃煙。從幾不可見到夾雜的火光迸發,不超過一根菸的時間。

「小花!」

不可能,這裡唯一的路只有工寮門口那條泥土路,要是有動靜我不可能沒注意到,但事實上他就在面前無聲無息的發生了。鐵皮的工寮禁不住燒,牆壁很快就開始變形。

而在我出聲喊解雨臣的一瞬間,就後悔了。這很明顯無濟於事,且暴露行蹤。但是除了火和煙,以及夾雜的火花迸裂的聲音,其他什麼也沒有。要不是這種情況,幾乎會讓人以為這只是場意外,例如電線走火之類的。

 我下意識要找東西來救火,隨手找東西抓的時候,才想起解雨臣臨走前給我塞的字條,一直被我攢在手裡。那字條已經被汗水皺了,但是上面是用油性筆寫的,內容還在。裡面只是很簡短的幾個字:

─不要躲在附近,跑得越遠越好。─

字跡非常潦草,像是匆匆寫出來的。也就這人,過了好些年後還是記得我這尿性。我一面感慨,一面懊悔為什麼這麼晚才看。不管追著我們的是什麼人,對方可能已經離我很接近了,然而卻連對方是方是圓都分不清楚,飄忽的要不是這字條,幾乎都讓人喪失警覺。

我不願意去想小花是不是被撂倒了,他那邊加上夥計也只有兩個人,現在怎樣也不是一把刀護一條街的世代,就算身手再好,人家一次排開放槍掃還是得倒。不過,我完全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一點衝突的跡象都沒有,難道是暗算?對方手挺黑的,我也知道,否則不會能這麼無聲無息地把我跟小花逼到這種三不管地帶。

小花會留那種紙條,顯然知道對方是追蹤的行家。我不願意去想小花知道我還在狀況外的原因。仔細想想他能追著小花這種人跑,要找出我這62來簡直易如反掌。我一面腹誹自己智障來著,敵暗我明,我只好跳下樹,往草叢後頭躲去。後面的樹上長滿著綠癌,長的藁七廿三的 ,提供了相當良好的隱蔽,但同時也阻擋前進。這時候一米八的身高是一種殘障,跌跌撞撞了好些。我不敢回頭,每當藤蔓掠過身體當下我都覺得是有人按著,像是兒時玩的鬼抓人。

小花給我的卡賓槍是舊款,二戰時用的那種配備刺刀的。我將刺刀拆下,方便砍劈出一條道路,否則幾乎沒辦法走。這種移動方式相當耗費體力,也很不專業:無異於製造更多的聲響,徒增被發現的機率。但是人在緊張的時候腦子就很不好使,我當下幾乎是破罐子破摔,整個人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起來。

不太對,這不太對。這種感覺以前也有過,我記得在雲頂天宮那一回,感覺很像。有一種讓人趨於癲狂的引力存在,這種說法顯然不合這個科學當道的世代,但顯然上一代的餘孽一直都有部分殘存著。不過說到底,追逐我的可能僅僅是恐懼的情緒而已,並不是那種更虛無飄渺無以名狀的東西。我試著讓自己的腦子清醒些(別問我怎麼做的),然後躲在附近的土堆後面。

再怎麼說,我手上有熱兵器,也不完全區於弱勢。但是早些時候在家裡才吃了大意的虧,我不敢造次,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屏住呼吸,專心在身旁的風吹草動。如果有動靜,這裡的草都成了現成的警報,窸窣中會傳來對方的動向。蔓生的雜草遮掩了身形,同樣也阻擋了視線。四周依舊寂靜如亙古,時間彷彿被無限放大。我偷偷地抬著頭,向四處張望,而後不由得大吃一驚。

在我前方約兩箭之處,竟然是我和小花當出來的工寮前面。散落著一些五金和布手套、以及隱約吹著秋的落葉,就和我當初看的時候一模一樣。

太詭異了,我偷偷地,緩緩地探起頭,像是誤了門禁時間的小鬼。

不對,不是那棟工寮。那棟工寮分明燒了,在我眼前被一團火生生吞噬。但是那間工寮的詭異,和這裡……我嚥了口水,這種違章建築也能鬧雙胞的嘛?要是胖子在我一定慫恿他炸了這鬼地方。一定有哪裡不同,我正想抬起頭看,就感覺身邊的草堆有些微的窸窣聲。

是人,還是野獸,不會真的是蛇吧?我對野生動植物都不熟,也很難推測到底是什麼,只能粗略的判斷有動靜。不過,我也沒有多少時間琢磨,因為就在那陣窸窣聲後沒多久,空氣間就劃過一道槍響。不知道打到了什麼,至少可以確定是活物,那種打在肉上面的感覺不可能聽錯。

娘的,果然是野獸之類的嗎?那我豈不是差點就被弱肉強食掉了。

而槍響的另一側,我下意識沿著彈道軌跡看去。位置來自於那間工寮的窗口,離地約兩層樓高的地方。那人看著我,而我也看著他。

操。不知道覺得是小命休矣的震撼比較大,還是那人跟我生的一模模一樣的震撼比較大。由於距離,我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不過他身上那套衣服,娘的,一定是小花那個夥計,這個距離看過去就算是小哥說不定也分不出我們的差別。一看到是自己人,我放心了許多。

如果他夥計還在,那小花應該也還安全。我鬆了一口氣,探頭要去看是怎樣的倒楣鬼就這樣被崩掉。說真格的,這槍真黑,無聲無息地一放一倒,可能真的打到頭了,那衰鬼才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就倒下。

然而,我才剛要探頭過去,就感覺有東西從我鬢角擦過。先是風刮過的凜冽,而後是一陣火辣辣的疼。而感官在這變化之間,我就已經本能性的退回草叢,然後往附近的樹幹後面躲。

我操你娘的,這狗養得居然拿槍噴我,雖然這樣好像連小花也罵下去了。我不知道該大罵你家主兒花兒爺知道你打了臣妾鐵定打得你全身姨媽,還是要向胖爺那樣你黑我黑大家都黑黑就直接回身開槍過去。而事實上我只能躲在樹幹後面,一面慶幸自己的體型是縱向而不是橫向發展的。

槍真不是好東西,才間隔沒幾天而已就有第二發擦過我鬢角的子彈,真不知道這有沒有保險的。我看著我手上那把大傢伙,心想要怎麼用才射得過那龜孫子。

「救…我…」

聲音相當沙啞,感覺是煙嗓重的男人,為了方便稱呼,我在心裡偷偷稱他大煙。敢情他剛剛被打到是裝死來著?我斜眼瞄了一下聲音的來源,不過被埋在草叢中,我根本看不到對方的樣子。

「你不能繼續裝死嗎?現在這樣要怎麼救你。」我抱著槍也只是求心安,完全沒有辦法。這時候該怎麼辦?

衝出去跟對方一決雌雄?不行,我這半路出家的功力,一出去鐵定被噴掉,妥妥的。

跟他耗下去?行,但對方是小花的夥計,品質保證,在那之前我體力鐵定撐不過人家,鬆懈下來的瞬間一個倒下曝露肢體,還是會被打到,而在這裡被槍傷就等著大出血到死。

投降不知道有沒有效,艸,至少看能不能問出我是不是挖了他祖上的墳,不然火氣怎麼這麼大來著,一見面就要打打殺殺的。

我還在跑馬吳邪的一百種死法,大煙突然又細細地出了聲:

「把槍給我。」

「你行嗎?」我小聲地回應他,在窗口的假吳邪似乎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對談,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過,那個大煙顯然也是有點身手的,不然不會在假吳邪開槍前都不被我發現。雖然我不確定對方是敵是友,事實上是敵人的可能性還大的多,不過這種情況下,我也只能暫時信任他。

從聲音聽來,他的位置顯然是很尷尬的。不是近到能用手遞就將槍遞過去的,也不是遠到能偷偷繞過去的。但要遠到能繞,而事實上也允許的話,我鐵定早就逃掉,也不會留著拼命。總之,大煙的位置就是這麼尷尬,再加上我也不是很確定他的位置,就是用扔的,也難保能扔到他手上。

娘的,這一但扔偏了,那個假吳邪鐵定能直接崩掉大煙,而我會處於一個更悲劇的,坐以待斃的狀態。

「這位爺,你能不能再堅持點阿。」假吳邪不知道我這邊有大煙幫著,顯然存活的機率高上一點,但不能這麼衝動,不然以我的掉鍊率妥妥搞砸這優勢。

我脫下自己的衣服,然後將衣服「穿」在背包上。包內就一台電腦跟殞玉,我將電腦拿出來放在地上,又將殞玉塞進自己口袋裡,小心翼翼地不讓假吳邪知道我這裡有動作。然後再偷偷塞一點野草什麼的進去包裡,好撐起體積。我小小聲地跟大煙說自己的盤算,其實只是很簡單的計畫,就是等等我將槍扔給他的時候,會先將這個穿著衣服的「假人」朝反方向扔。很陽春的聲東擊西,不過應該可行,我心想,反正也沒其他辦法。

假吳邪鐵定還在窗口盯著我的動靜,他都盯哨盯了那麼久,精神處於相當緊繃的狀態。他看到我的衣服從旁邊一個閃身出去,一定不會直接發現那只是掛著衣服的背包,而會當作是我先開槍再說。而這一點短短時間的閃失,如果大煙真是個傢伙,一定夠打中假吳邪,或至少希望這次突襲可以暫時逼退對方。

那接下來,就是看看我們這種臨陣磨槍的默契管不管用了。

我順了順呼吸,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輕輕踢動跟大煙反方向的草叢,營造出我已經等不下去要開始有動作的假象。這是我跟大煙說的暗號,一旦聽到草叢有動靜,三秒後我會把槍丟給他,然後在那之前將「假人」拋出。很簡單的聲東擊西,但往往越是簡單的東西越是見效。

動作順暢到幾乎不像是我能辦到的,總之我將假人丟出的瞬間,假人身上上面就吃了好幾發子彈。而在此同時,大煙也接到了槍,眼明手快的朝假吳邪那邊打了好幾發出去。我這時才看見大煙的背影,肢體扭曲的相當詭異,顯然是個殘疾人士,動作卻意外的靈活。

大煙這一槍準準地開在假吳邪的額頭上,瞬間開出了道血花。但是假吳邪居然沒有倒下,只見他腦袋應了槍微微後頃一下,隨即又立刻抬回來,像是沒事兒一樣。

沒事你個卵蛋,不會吧那槍也是小花給我的,不可能是鐵砂彈啊。不過那個假吳邪只支撐了一下,隨即開始相當不自然地抽蓄了起來。

完了,要變殭屍了。這句話很不合時宜的在我腦中跑馬,然後一語成讖。

假吳邪的腦仁流不出血後,開始噴出一些黑黑的,像是煙霧的東西。如果真有印堂發黑這件事,大概就是像這樣吧。那坨黑黑的煙霧在假吳邪頭上盤旋了一陣,就朝我們這邊竄過來。

「我艸!」

那什麼鬼?煙霧先是飄了一陣,然後直直往大煙那邊衝過去。煙霧直接往大煙臉上衝,而他發出了相當淒厲的哀號聲。娘的,那什麼……感覺像是蟲子,不知道是不是神經過敏,隱約聽的到振翅聲。事到如今我也不管這麼多了,拔起一把藤蔓就朝那煙霧拍下去。

他娘的,怎麼好像越來越多。我拍了好一陣,那些蟲子似乎開始要我往身上竄。沒辦法,我不管不願地只能揹著大煙跑。

扛著一個人的重量真不是蓋的,雖然大煙跟正常人比起來是輕的多,我全身細胞仍然叫囂著要氧氣。不過這時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我沒命的跑,除了腳上的速度,幾乎感覺不到其他。就怕一個停下,會被後邊的蟲子給追上。

「撐著點啊!」我大喊,也不管大煙是否聽著。事實上他自從發出了那聲淒厲慘叫後,就沒了動靜。但對方好歹剛剛才救了我,我不可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死去。

直到力盡。到最後,耗竭了所有的體力,我眼前一黑,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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